“小妹妹，其實很好看的。”皇甫笑道，說著從隨身空間掏出一面鏡子遞過來。

鏡子中的女孩滿頭銀發，深藍微紫的雙眸，蒼白的臉頰，戀月看過將鏡子朝皇甫這邊拋過來，“哇”一聲就哭出聲來，“太難看了……嗚嗚……”

她的眼睛和頭發應該是黑色的，現在的顏色是因為精神力和靈力不夠，等精神力和靈力提升了，顏色會加深，深到發黑，一直到黑色。

戀月從幻境出來眼睛就是深藍色的，本來已經恢覆地差不多了，但這次使用誅滅法陣重新塑身，又消耗了不少，所以眼睛變回了深藍色，而頭發，卻是銀白。

其實戀月也是真哭，但不是真的難過，真難過她就不哭了，鬧著玩的成分多一點，還有就是這些年辛苦的心情，矛盾的心情，快樂和悲傷的心情，現在思念的心情等等，等等，都發洩一下。

趴在枕頭上“哭”了半響，感覺皇甫一直坐在身邊撫摸自己的頭發：“你沒別的事幹麽？”

“我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陪著你麽。”皇甫溫柔地道。

戀月定定地看他一會，忽然問道：“我要回家，你跟我去嗎？”

“回家？滄河城？”

“不是，”戀月搖頭，“更遙遠的那個家。”

戀月有個家，叫做“南枝”，很遙遠，那裏有巨型的好吃的果子，還有飛翔的天空，還有親人和朋友。戀月想回去看看，很久沒有回去了，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。

“你打開空間隧道，我來引路，一定可以回去。”戀月看著皇甫，生怕他不答應，以自己現在的能力，沒有以前的十分之一，要打開空間隧道是不可能的，可是她很想會去看一眼，哪怕看一眼再回來也行。

她的要求，皇甫什麽時候沒有答應過？只是他需要一點時間準備，他也擔心戀月現在的身體狀態不能承受長時間的空間隧道旅行。

見他撫摸著自己的頭發不說話，戀月道：“不願意去麽？”

“不是，”皇甫道，“小月月要掉懸崖，我也會什麽都不問跟你往下跳的，不過你先休息下好不好？”

“嗯。”戀月乖乖的答應了，這幾天來折騰，她的精神力早已承受了太多的附和需要休息，剛剛幻化的身體也處在還沒有穩定的狀態，需要靜養。

靜靜閉上眼睛，這一睡，就睡了掙紮兩天。

兩天裏，皇甫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，只等戀月準備好就可以走。

臨走時，戀月跟小天他們留了一封信，信裏只有幾個字：我走了，無念，有緣再見。

最倒黴的無棱掌門，他好幾天後才知道他可以炫耀的小鳳凰不見了，皇甫大神也走了，連個招呼都不打，算上他給地獄賠的錢和人力，他幻境的損失，這次，腹黑的萬年不死老怪物絕對是做了一次“虧本生意”。

皇甫想得周到，給戀月披上一件厚厚的鬥篷，將頭發和尾巴蓋住，雖然戀月覺得沒有必要，她也不想現在“難看”的樣子被那些人看到，便由著皇甫安排了。

空間隧道打開。

“小月月準備好了麽？我們開始。”皇甫抱著她走近虛無之境。

這條路叫做空間隧道，有人管它叫做“蟲洞”，有人管它叫做“穿越隧道”，是空間之間的通道，宇宙之間的通道，通過這裏，很長的距離也能變得很短，很短的距離也能變得很長，關鍵在於能不能打開門，是不是認識“路”。

在空間隧道中，光和聲音都不存在，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到，戀月打開和皇甫的精神通道，告訴他：“一直往前走。”待走了有一個好像世紀那麽長的時間後，戀月道：“偏了，你的右腳比左腳力氣大，所以沒有直線往前，現在往右轉一點點。”

……

又走了好像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後，戀月才道：“往左轉。”

她說的路線是流在她的血脈裏的，沒有一只鳳凰會找不到自己的家。兩個人一起，即使在沒有光和聲音這麽樣會讓人恐怖到發瘋的地方，彼此身體接觸的地方傳遞的溫度卻能溫暖彼此的心，讓兩人離得更近。

因為路很長，還要保留足夠的精神力保護自己的溫度不被空間隧道吸走，所以兩人之間的對話並不多，只是到後半程的時候，皇甫長時間沒有聽到戀月指路，會確定她還醒著，如果精神力不夠堅定保持清醒，在空間隧道中，連思維也會被吸收，身體永墜虛無之境，在未知的世界化為灰燼。

“到了，就是這裏。”

仿佛過了幾個世紀，戀月忽然道，她沒有聽到聲音，沒有看到什麽，但是她的血液在沸騰，能感到自己的血液流動地越來越快，血脈中的記憶幫她找到了家。

此刻戀月已經很虛脫了，皇甫的汗水也一次次浸濕衣裳一次次被空間隧道吸幹，他在精神通道裏道：“小月月，堅持一下。”

說著，他用幾乎是最後一點力氣打開空間隧道的出口。

一束耀眼的光刺目地射進來，一個新的世界在眼前打開。

“我家不錯吧？”戀月閉著眼睛虛弱地問道，她聞著清新的空氣，耳邊傳來百鳥的鳴叫，讓眼睛適應光線。

“小月月……”皇甫咬牙道，“我靈力用完，沒有辦法再使用空間隧道轉移。”

“沒關系，不需要了。”戀月在這裏，有飛揚的感覺，開心地說。

皇甫提醒她：“你說的出口在很高的天上。”

“可能吧……哦……我想起來了，我以前不是會飛麽，所以出口設在很高的天上，有什麽問題麽？”

“我們現在在往下掉……”皇甫再次提醒她。

“哦……”戀月這才睜開眼睛往下看看，“是哦，以現在的速度我們會直接摔成肉餅，估計會摔倒一起，屍骨都沒有辦法分開，不知道哪個骨頭是你的，哪塊碎肉是我的。”

“我突然很想這樣摔下去了。”皇甫開玩笑，不過他心裏還真的有點想。

等等，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，戀月揮動自己的尾巴自信地道：“別慌，我試試我現在能不能飛，飛是在我的血脈中的……”

披風被向上的風吹得向上飛揚，露出羽絲殘缺的鳳羽在空中胡亂劃拉，片刻後，下落的速度更快了，戀月摟住皇甫的脖子大聲喊道：“我想我得告訴你，我好像目前大概……飛不起來……”

皇甫一手抱著戀月，一手已經從隨身空間中拿出一個防禦法陣和幾個手榴彈，他的靈力也用盡了，這裏空氣中靈力充沛，但下落的時間只夠他吸收轉換很少的靈力，為今之計，只能扔手榴彈下去，用沖擊波延緩下降的沖力，手榴彈會彈出很多殺傷性彈片，用靈力展開法陣護住小月月。

他發誓以後一定要在隨身空間中準備十個降落傘。

“小月月，不會讓你有事的。”皇甫在精神通道裏最後跟她說，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。

離地面已經只有幾百米的距離了，皇甫護好戀月，用力將拉弦的手榴彈一個個直線任下去，同時張開法陣護在戀月身前。手榴彈的爆炸波不是很大，但是飛濺的彈片卻厲害，一個個打到皇甫的身體裏，打在法陣上法陣都出現凹陷斷點。

就要落地時，戀月忽然福臨心智，鳴叫幾聲，呼喚來小鳥，無數的小鳥聽到清脆的鳴叫，往這邊飛來，用嘴叼著戀月和皇甫的衣服，拼命撲騰著翅膀往上拽，可惜戀月這次福臨心智晚了些。

已經最後幾秒了她才叫小鳥來幫忙，附近能趕來的小鳥就幾只，大批的小鳥也就是來看他們悲慘地摔在地上，濺起一片煙土，嘴裏吐出鮮血，昏死過去。

戀月被皇甫護在身體中，受的傷比較輕，皇甫將她抱在懷裏，自己做了她的肉墊，她就是長時間在空間隧道裏精神力虛脫，落下來時幾乎沒有受一點的傷。

但是她醒來發現，皇甫幾乎就是一個血人了。

無數彈片在身體裏，一只胳膊和兩條腿都骨折了，嘴裏不斷往外吐血。

“皇甫！醒醒！……餵……不帶這麽玩的，不好玩……”

戀月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，他不是很厲害麽，不是大神麽？他真的很厲害，他的靈力和精神力能夠架構這麽長時間的精神隧道，不僅自己出來了，還帶一個人出來，而且一路抱著戀月，光從體力上說，他就是很厲害的。

但是即使再厲害的人通過這麽長的空間隧道，再厲害的人靈力用完，精神力耗盡從高處掉下來也會死的。

想到死，戀月忽然冷靜下來了。

“不會讓你死的。”她心裏說。

“沒這麽便宜這就讓你死了。”她嘴上說。

這裏是鳳凰棲息的南枝之地，是她的“主場”，在這裏，她的靈力和精神力都恢覆地很快，即使只恢覆了一點點，她也要救他，哪怕耗盡自己的精神力。

從自己的隨身空間中拿出療傷法陣，這個是皇甫給自己的法陣，危急的時候用的，展開用法陣將他籠罩，控制他的生命不再繼續流失，戀月跟小鳥交流，求它們幫忙去找療傷的果子來。

小鳥聽懂了戀月的話飛走了，很快就有小鳥飛回來，嘴裏銜著療傷的黑果子，一個小鳥一顆，戀月手上很快就有了一捧，將黑果子的汁水擠到皇甫的傷口上，有止血和生肌的作用。

將皇甫隨身空間裏的東西都掏出來了，竟然從自己愛吃的雞腿到香水，什麽都有，卻找不到一個比他給自己的法陣更好的療傷法陣，戀月跪坐在地上，額頭上的汗水開始匯集成滴。

療傷法陣裏的皇甫臉色蒼白，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，戀月忽然很害怕，也許他是掉下來那一刻就當場死亡了……不……不會的，肯定不會的……他最後跟自己說了什麽？清楚地記得是“不會讓你有事的。”還親了自己一下，現在想起來簡直就是遺言……不……不會的，肯定不會的……

死亡的推測是這樣的有理有據，而他不會有事的推測是這樣的蒼白。

戀月搖搖頭，要將腦子裏的想法搖出去，有這個時間想這些還不如想這麽將皇甫救醒呢，搖頭時，猛然發現，自己的雙腳已經出現，而不再是鳳羽。

古老的文獻裏說，鳳凰得到自己真愛的人的吻就會幻化成人形，那時候皇甫吻了自己只變了一半，是自己只有一半愛他，而剛剛他最後吻了自己，竟然將自己的腿幻化出來了。

原來，不知何時起，自己已經全心全意地愛上了這個男子。

可是，當自己全心全意地愛上了這個男子時，剛剛意識到時，他卻要走了。

而且，再也不回來的那種遠走。

晶瑩的淚，從戀月的雙眼中滑落，滴在碧草的葉子上，碧草承受不了傷心的重量，痛苦地彎腰，淚珠，從草尖滑落到土地中。

從淚滑落進地面那一刻起，天空開始陰霾，很快，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空紛紛揚揚降下。

“下雪了，皇甫會冷的……”即使皇甫的身體已經全部涼透了，戀月還是覺得他會感覺到冷的，“我帶你去暖和的地方吧。”

戀月說著，淚又滑落，雪，越下越大。

一只美麗的鳳凰從遠處飛來，降落到地面化為人形。

是一個美麗的人，他的鳳羽是金色耀眼的，他化為人形也是耀眼的，金色的華服上流動著五彩的雲紋，他站在戀月面前，眼中有覆雜地探究，看著戀月說：“下雪了。”

大概是因為太傷心，大概是因為太虛弱，戀月吃力地想搬動皇甫的身體，竟然沒有意識到他的來到。

聽到有人說話，戀月擡起頭，茫然地看去，一眼變如看到救星一般揪住來人的衣擺：“罡，救他！”

罡握起拳：“看看你現在的樣子！”

她怎麽能這個樣子，狼狽、軟弱，她不應該是一直高貴和優雅的麽？也許一時的狼狽和軟弱還可以接受，但她現在竟然是傷心的，哭泣的。

哭泣怎麽能夠被接受，罡最不要看到的就是她的淚水，所有鳳凰最不要看到的就是她的淚水。

她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？戀月不知道，她只知道這個人可以救皇甫，自己剛從空間隧道裏出來，精神力和靈力都耗盡了，現在能保持一絲的清醒是皇甫用命給自己換來的生機。

“求你救他！”戀月緊緊揪住罡的衣擺，求道。

雪，越下越大，大地，很快就白茫茫一片，小鳥們從沒有見過雪，縮著脖子擠在一起顫抖著。

“他就是你哭泣的原因麽？”罡垂眸看看療傷法陣中的皇甫一眼。

“是。”

“救了他，你就能不哭了麽？”

戀月點頭，無助的眼睛期盼地仰望著他，只希望能看到他點頭。

罡看看漫天的雪，嘆了口氣，蹲下身子檢查皇甫的傷勢，“還有一絲氣息尚在。”

說著他看了戀月一眼，看來她用療傷發陣一直保護他最後一絲氣息，用精神力張開一個高級療傷法陣罩住皇甫，罡冷冰冰道：“你的法陣可以收起了。”

“一起吧，這樣效果好。”戀月道，實際上，如果不張開這個療傷法陣，用這一股精神力撐著，她早就暈倒了，她一定要撐住，一定能撐住，直到皇甫睜開眼睛……

罡說他受傷很重，要好幾天才能好……

雪，一直下……

罡不耐煩地朝戀月吼道：“我不是救他了麽，你還哭什麽？！”

戀月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，也提高了聲音：“我哭不哭管你什麽事！”

“關我的事！關整個南枝的事情！你一哭就會下雪你不知道麽？關系到來年的收成啊！”罡無語道。

“啊？”戀月一楞，不好意思了，氣勢立刻弱了下去，“不好意思哦，我真不知道，我又沒哭過。”

“是啊，你從來沒哭過……”罡用精神力運轉另一個療傷法陣，口中喃喃道，“知道你多少年沒回來了麽？”

戀月低著頭，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：“對不起哦，不可抗力，遇到了一些事情，我一能回來不就立刻回來了麽？”

“一能回來就立刻回來了？”罡表示不信，他們的王才不是能回來就立刻回來的類型，不會來也就算了，將九個平行宇宙的膽子壓到他的肩上也就算了，一回來竟然……

罡憤恨道：“多少年沒有回來，知道我做了多少事情麽？而一回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‘救他’，知道當時我的心情麽？！”

“什麽心情？”戀月眨眨眼睛，很無辜地問道。

“想撕了他的心情！”

罡有一種直覺，她一定是為了這個男子所以沒有回來，這個男人，他正在全力治療的這個男人，他真想把他撕成碎片！

雪從剛剛就開始不下了，只有零星的雪花飄落，大地上一片白雪皚皚，小鳥們都消失了，要很仔細看，才可以看到雪裏依稀埋出了小鳥的輪廓。

“你快笑一笑讓太陽出來吧，”罡無奈道，“快凍死鳳凰了……”

戀月不哭了，呆呆地看著療傷法陣中的皇甫，一動不動。

“他會好吧？一定會吧？”戀月問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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